最近,一條熱搜令人驚愕。
不少韓國女性長期遭受駐韓美軍性剝削。
(資料圖)
時間達數十年,被害人數上萬。
美軍的暴行和韓國政府的縱容,讓人無比憤慨。飽受屈辱和折磨的女性受害者,令人深感同情。
與此同時,也有網友冷嘲熱諷,說韓國電影怎么從不敢拍這個題材?
但凡說「韓國電影敢拍」的帖子下面,總有人拿這個點反駁——黑政府黑財閥,就是不敢黑美國。
其實,并不是韓國電影人不敢黑美國,只是有些網友不知道而已。
早在 22 年前,就已經有一部韓國電影,控訴「基地村」的美軍施暴者。
出自已故導演金基德之手,還入圍了威尼斯電影節。
豆瓣評分,至今 8.3。
今日回頭再看,其生猛程度仍觸目驚心——
《收件人不詳》
韓國一處偏僻的村莊里,停著一輛紅色房車。車內,一名青年猛然扒去面前女人的衣服。
隨后握住女人的左乳,狠狠地用刀切去。
在女人的哀嚎聲中,青年也隨之掉下眼淚。
「忍一分鐘就好了,求你了,媽」
青年名叫尚武。抱在懷中的,是他的母親。
狠心下手,是為了割下母親胸前的一塊刺青。
那是多年前,一名黑人大兵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。
黑人大兵服役結束后,便丟下尚武的母親,匆匆回國。
一道丟下的,還有尚武這個私生混血兒。
黝黑的皮膚、卷曲的頭發,使得尚武與小鎮上的居民格格不入。同齡人視他為異類,恥笑他是「雜種」。
更過分的,嘲諷他的母親是「洋公主」。
從小在歧視中長大,尚武的性格也變得孤僻、暴戾。
母親倒是一貫的高調。逛菜場,進小賣鋪,都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英文。
她始終盼望著,黑人大兵有朝一日能接她們母子去美國。
為此,她日復一日地寫信。還買來拍立得,偷偷拍攝尚武的照片。
塞進信封,欣喜地向遠去的「丈夫」分享兒子的成長。
這番執迷不悟,每次都將兒子惹惱。
只是,每次寄信都石沉大海。十年如一日,收件人不詳。
因為受到老師和同學的歧視,尚武早早輟學。向當地的屠夫討了份活計,殺狗。
雖然是負責打下手,但他始終無法接受屠宰的場面。
恩吳,是尚武唯一的朋友。因為生得文弱,他總是被小混混欺凌。
每次都是尚武出手,替他解圍。
但恩吳最近的煩惱,尚武幫不上忙——他喜歡的女孩,和一名美軍大兵走得很近。
女孩很漂亮,卻因為意外導致一只眼失明。
她用頭發蓋住半邊臉,將自己封進冷漠的殼。
當恩吳送上精心繪制的畫像作為禮物,換來的卻是撕得粉碎,外加一耳光。
然而,一位美國大兵,卻冒冒失失地撬開了女孩的殼。先是一場意外偶遇。
為了躲避軍官的搜查,他將毒品藏在了女孩的書包內。
兩人因此相識,時常結伴出游。
再是一段浪漫情話。大兵耐心地教盲女騎自行車,帶她吃雪糕、去舞廳。
從雜志上撕下一只「眼睛」,貼在盲女的眼瞼上。
張口便是一段動人的情話,不吝惜贊美。
「如果能治好眼睛,你美得可以競選美國小姐」
最后,是一則誘人交換。大兵可以請來軍醫,輕易地治好女孩的眼睛。
女孩復明后,要委身于他。
得知女孩的決定后,恩吳沖來阻止。但女孩撩開頭發后的質問,令他啞口無言。
-「不要去,我就喜歡你現在的樣子」
-「這個對你來說也沒什么嗎?」
手術很順利,女孩得以復明。然而,之后看到的,卻是大兵的另一副面孔。
她不僅被要求陪酒陪睡,還被逼吞下毒品。
如有抗拒,就會挨打。
隨著兵役進入倒計時,大兵的占有欲也日益展露。最終,在一次酒后舉起尖刀,要在女孩的胸口刻下他的名字。
女孩奮力推開,躲過了刀子。調轉刀鋒,刺向自己的眼睛。金基德的電影,素以情欲見長。
在本片中,他卻毫不掩飾自己巨大的政治野心。
一個個符號,串聯起繁雜的視角。
狗,便是其中最頻繁、赤裸的一個。
混血兒尚武,從未被當作人對待。
屠夫傾慕尚武的母親,故而對這個「雜種」厭惡至極。
一言不合就大肆辱罵,拳打腳踢。
摩托車上裝了狗籠,騰不出別的座位。每次出遠門,尚武都會自覺地蜷進籠子。
熟練關門的瞬間,儼然接受了命運的囚禁。
相似的身份,令他在屠宰時心軟。即使被揍得遍體鱗傷,也要把狗放走。
他想要回歸正常生活。來到工廠扛麥子,干別人兩倍的活,只拿一半的工錢。
可栽贓陷害仍從天而降,將他趕出主流。
狗,也暗喻降格的女孩。青春懵懂的她,起初將性視為原始的行為。
看到色情雜志時,噗嗤笑出了聲。
「就像狗一樣」
在經受大兵的蹂躪后,她的心境已然不同。兩條狗的交媾,令她失神。
現實的無奈,逼迫她不斷向下。
狗,也是底層互害的群像。尚武的媽媽,長年活在村民的白眼下。
眾人毫不同情自己的同胞,反而以「蕩婦」之名恣意辱罵。
屠夫也為長年的毆打、侮辱付出代價。被尚武套上繩索,活活勒死。
「殺狗的像狗一樣被殺死」
底層互害,還擴大到了國別范圍。那位驕橫的大兵,不過是軍營中的一名下級軍士。
遭受著軍官的斥責與謾罵。
「你以為我們美國士兵是狗啊」
他被送到本不該來的異國,忍受著漫無目的的演習。所有的空虛、煩悶,都化成對女孩的占有與施暴。
「敵人在哪呢?」
「我們他媽的在別人家里干什么?」
這樣一個人不為人的世界,多看一眼都是殘忍的。片中一幕,頗具黑色幽默。
尚武與恩吳,都不慎弄傷了眼睛。
三個年輕人都蒙上右眼,結成同盟。
或永久或暫時,一樣的是時代的棄兒,無法逃脫的命運不公。
反映美軍暴行的韓國電影,其實并不少。2006 年的《漢江怪物》,就直指美軍實驗室對韓國生態環境的肆意破壞。
美國科學家命令將有毒的化學廢料,統統倒進漢江,從而導致畸形怪物的誕生。
2009 年的《小小蓮池》,更是揭開了韓朝戰爭時期一場駭人聽聞的慘劇。一個與世無爭的小村莊,被美軍占為軍事基地。
遷徙途中,又被美軍四處驅趕,最終沒來由地遭到屠殺,將近 500 人遇難。
《收件人不詳》則是用駐韓基地村的底層苦難,控訴美軍的暴行。甚至用極度自虐的情節,表達出欲與美國割席的決絕。
母親的乳房被粗暴地割去,女孩的眼睛再度被戳瞎 ……
然而,即便如此,他們也無法摘除那份與生俱來的屈辱與悲慘命運。
正如尚武最后的結局——
一頭栽進了田野,荒誕地死去。
縱使燃起抗爭之心,卻還是擺脫不了命運的玩笑。
金基德延續了過往電影中一貫的閹割焦慮,將主權與父權并置。主權淪喪之下,國與家都難以完整。
基地村的村民,既仇美,又慕美。
遭到拋棄的尚武媽媽終日寫信,一心幻想著被接去美國。
女孩的眼睛,韓國人治不好,只有獻身美國人才能痊愈。
兄長眼看著妹妹被人凌辱,卻只在乎撒在地上的美元。
父輩們,仍揣著戰爭中遺留下的奴性。恩吳的父親,在戰爭中瘸了一條腿。
肢體的殘缺,竟成了他的勛章。
時刻掛在嘴上的,是當年「殺敵三人」的功績。
可笑的是,這份虛假的陶醉,并不能為他換取尊嚴。因為射傷美國大兵,兒子戴上鐐銬。
眼看著兒子被打罵,父親卻無能為力。
所謂的功勛,被踩在腳下,隨意踐踏。
「你連美國兵都敢射」
電影的靈感,來自金基德的現實經歷。其父親,也是一位拿過軍功章的老兵。
幾十年如一日承受著后遺癥帶來的痛苦。
每年都寫信上訪,得到的回復永遠只有那句「無據可查」。
在國家那受的委屈,演變為酗酒、家暴,令金基德苦不堪言。
當然,有網友會爭論:即使拍出了這些電影,也只是拿自己開刀。
痛的是自己,卻沒有冒犯到美軍。
但,現實的追責與補償,本就不該是電影的責任。電影的意義,在于通過揭露與自省,引起社會的關注。
事實上,這么多年來,現實中的韓國也有許多民間團體,在積極努力地為基地村的受害者爭取賠償。
在去年,韓國大法院曾做出一起判決。
原告是 95 名基地村美軍「慰安婦」受害者,被告為韓國政府。
最終宣判受害者部分勝訴,在數十年后終于獲得賠償。
但,至今沒有換來一句「道歉」。接下來,她們還將向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提交提案,并向美國發起訴訟。
敢于用歷史的傷疤,來喚起社會的關懷。這便是電影最大的貢獻。
借助社會的力量,才能為弱勢群體爭取應有的權利。
否則,底層的憤怒,也只能化為毫無用武之地的槍。
用自虐與自毀,來打贏一場卑微的抗爭。
如同影片結尾,尚武那荒誕的尸體。
在冬日的田野上,比出一個悲涼的 V。
全文完。助理編輯:三十郎